我七岁那年,十年动乱还未结束,庄户人家的日子过得都挺紧巴。
那时不比现在,小孩子馋啥父母就给买啥,唯恐因孩子得不到满足而留下缺憾。那个年代的农村娃没啥讲究,没有面包,更没有牛奶,一日三餐能有煎饼咸菜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奢望了。
也正是从此开始,我有了一个特别的“嗜好”,就喜欢住姥姥家,得空就往几公里外的姥姥家跑。因为我发现特别疼爱外甥的
姥姥待我特好,每次来到姥娘门上,姥姥都能倾其所有给我做一顿好吃的,让我一饱口福。
直到几年后我长大成人,才明白在那个很多人家都愁吃愁穿的年代,我的这个“嗜好”,给同样是过着穷日子的姥姥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记得那是春末夏初的一个傍晚,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六,所以学校一放学,我连书包也懒得放下,就一溜烟似的往姥姥家跑去。隔辈亲,亲又亲。姥姥看到几日不见的外甥来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家长里短地问个不停。一心想大朵快颐的我却顾不上和姥姥多说,上来就直奔主题,问姥姥晚上要做啥好吃的。我话出口几乎是不假思索,却不承想一向爽快的姥姥却破天荒地半天没有应答。
数年后我才知道,每年的春夏之交是庄户人家最难的时候。那年月前一年的粮食基本上吃完,但第二年的新粮尚未成熟入仓,因此这个季节有很多家庭都在青黄不接。相对于村里其他家庭,有着十几口人的姥姥家日子就更难一些。
少年不知愁滋味。尚不懂事的我哪里会知道这些,看到姥姥没有应承,我竟得寸进尺,直言想吃
饺子。姥姥迟疑了片刻,尽管面露难色,却没有回绝我,而是转身进了屋里,取出两条几乎已经瘪了的面袋子反复抖动,最终凑了半碗白面和半碗棒子面。有了面,姥姥似乎有了底气,抬眼看了看院子里的大槐树,让我姨赶紧上树摘
槐花,要给我包槐花饺子吃。很快,我姨就弄下来半小框已经接近开败的老槐花。姥姥仔细挑拣,择出树叶和棘针,将槐花用开水烫过,切了几根韭菜,又找出一个看来是小心收藏,已经满是油渍的小陶罐,舀出两小勺带有几小块油渣的荤油,将几颗大盐粒子碾成末,很快就拌好了一碗槐花馅。那年月人们少见油腥,当姥姥将一大盘杂合面饺子捧到我面前时,在我看来不亚于是山珍海味。尽管槐花有点老,但其中若隐若现的小油渣,已经对我产生了足够大的杀伤力。我吃的那叫个香,吃完了还一个劲儿地回味。
晃眼间不知不觉近五十年过去了,疼爱我的姥姥也已作古多年。如今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遍地的变化,没有人再为吃穿发愁,更多的时候是在变着花样享受一日三餐,讲究的是生活质量。
抑或是生活条件的提升,让我们变得更加挑剔,品尝过的美食少有过目难忘。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闭上眼,慈眉善目的姥姥还会常常出现在我的记忆中;咂咂嘴,那盘老槐花馅饺子熟悉的味道似乎就在昨天,还是那样鲜,那样香。
只有不忘过去,才能更好地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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