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子总爱坐在村中那些光滑的石阶上,手中拿着卷着大葱老酱的煎饼,边吃边唱:“卷上葱,卷上酱,越吃越胖。”
那时,我最害怕过星期六、星期天了,每到星期六便推碾,压玉米,星期天天不亮就被母亲叫起来推磨,磨玉米糊糊。我们把推碾、推磨叫“赶圆油集”。我最讨厌赶这种集了,围着碾台、磨台一圈圈地转,转的人头晕晕的。
煎饼刚开始是地瓜干的,黑黑的,硬硬的,后来实行土地承包制以后,粮食打得多了,就变成了玉米煎饼了,黄黄的,脆脆的。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我也总是很不情愿地被母亲从睡梦中喊起来去推磨、推碾。我知道,母亲已经早起床选好了粮食,看好了碾,或者已推好了一大盆煎饼糊糊,并在厨房里支好了鏊子,摊起了煎饼,让我起来帮着推一小盆煎饼糊,而我总是在飘满煎饼香味的空气中迷迷糊糊地赶起了“圆油集”,有时眯着眼推磨,我还在做梦,突然,“扑哧”一声,便被模糊没了磨棍,甚至是磨棍挑了磨盆,盛玉米糊糊的盆子被挑在了地上,盆碎了,磨糊洒了一地,母亲便从鏊子窝里爬起来要打我,奶奶就碾着小脚赶忙过来挡在我前面,嘴里一面着急地说着:“就知道打孩子,狠老婆!”一面又回过头对我喊:“还不快跑!”我“刷”地一下子便跑远了,知道母亲打不到我,还回过头来对母亲做鬼脸,故意气她。母亲气得没法,对我吼两句,看看鏊子窝里的火着了出来,就又回到厨房里,摊起她的煎饼来。我在外面无目的地转一圈,寻思着母亲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里。
每年的春天,我们那时农村家里都要自制老酱,因为春天气候干燥,阳光充足,是晒酱的最好季节。每家这时就上碾压豆,上磨磨玉米,把它们放在一个很大的瓦盆里,我们那时叫这个盆二盆,放上粗粗的盐,要多多地放盐,还要放上陈曲,放上水,搅拌均匀,就放在大铁锅里煮。煮到一定程度,再放在二盆里,凉透,然后用一种野地里长的一种植物的叶子把口封起来。几天后,就揭去厚厚的叶子,这时,就要把盛酱的二盆端到春日的太阳里晒,一般都是把酱盆放到磨台上,因为这地方较高,接受太阳光充足,又不容易被猪、鸡、狗糟蹋了。晒酱要每天太阳落山时端到屋子里,每天出太阳时再端出来,并且还要一天搅拌多次,这样酱晒得才均匀,才熟透。晒酱还要注意不要被雨水淋了,经常是早上把酱端出来,全家人上坡干活去了,这时天阴下来了,慌了干活的主妇们,打发孩子们马上回家搬酱,并一再嘱咐,要小心,不要砸了盆,摔了酱。酱晒上一星期后,就由白色变成了淡红色,酱也变成了稀饭样,不稠不薄。再晒上一星期,酱的颜色变成了深红色,酱也变得较稠了,这时酱就可以吃了,这时候,嘴馋的我们放学回家,从煎饼耙篮里拽出一个煎饼,从自己家的菜园里拔出鲜嫩的柔葱,从磨台上的二盆里用筷子撅起一些酱,抿在煎饼里,再把葱放在里面,卷起煎饼来,咬一口,葱辣,酱咸,够味!我们拿上卷大葱、大酱的煎饼,挎上小篮子,约上小伙伴,唱着“卷上葱,卷上酱,越吃越胖”的儿歌,蹦蹦跳跳地上坡打猪草,拾柴火去了。再过一星期,酱的颜色变成了紫黑色,酱稠得再也搅拌不动了,这时候酱就晒好了,大人们把它盛放在一个泥坛子里,盖好盖儿,我们就叫它老酱,这样晒出的老酱经久不坏。那个年代的庄稼人一年的调味品就靠它了,炒茄子时用它炼锅,炒出的茄子很香,就像用肉炒的。吃炸酱面时用它,吃大葱时要蘸它,窝窝头、煎饼都要抹上它,能增加干活人的食欲,长力气。
煎饼,大葱,大酱,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单调年代里的美味,它给我们这些山里孩子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编辑:今日青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