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冬的弥河水“哗哗”地欢唱着,似一条银链从老家的村旁由南向北蜿蜒流淌,岸畔的柳林由淡青变鹅黄被柔柔暖暖的春风唤醒了,长长的枝条荡来荡去,频频向过往的行人点头示好,地上的草悄悄探出嫩嫩绿绿的小脑袋窥视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快呀!快呀!”一群北回的大雁一会排成“人”字,一会又呈“之”字,不时变换着队形在空中鸣叫着急速飞过。
哦,春天真的来了。
“嘟啊——嘟啊”一阵清脆、悦耳的柳笛声从远处飘来,这熟悉而又陌生、亲切而又久违的柳笛声让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的乡村,天空湛蓝、河水清澈,空气新鲜。虽然缺这少那,生活艰苦,但没有无穷无尽写不完的作业,没有满满当当的课外辅导,没有考试升学的重压,没有四轮车、三轮车、两轮车接接送送的互相攀比,甚至不敢有奢侈的梦想,孩子们纯洁得像泉水一样,无忧无虑地快乐成长。
春雷炸响,万物惊醒,雨水淅沥,百草萌芽。每当春天来临,三三两两的孩子挎着细树条编织的筐子,手拿镰刀,或跟随大人或结伴同行,到田野里剜野菜疯跑嬉闹。
田间、路旁、地头一簇簇的绿色在枯黄萧条了一冬的原野里格外显眼:有抗寒耐旱、最早发芽、叶片细长、略显褐色的荠菜;有叶片狭窄、边缘呈锯齿状的苦菜,掐断时冒出一滴滴乳白色的苦汁;还有叶子状似面条、叶面上布满绒毛的“菇扎菜”(面条菜);叶面呈椭圆形、层层叠叠的灰菜:开小黄花的婆婆丁(蒲公英);叶子带刺、止血消肿的七七菜(小蓟)等数十种叫上名或叫不上名的野菜。
孩子们扇形排开,说说笑笑,沐浴着春风,踏着松软的泥土,“扑愣愣”一只野兔突然从脚下蹦起,大家不约而同穷追猛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往往空手徒劳。走走停停,发现野菜低头、俯身、弯腰、屈膝,一手抓菜一手用刀剜,不管瘦的、胖的、高的、矮的,一棵又一棵剜进筐里的都是宝贝。有时还会为一棵菜的归属争得脸红脖子粗,但即使闹过小别扭,如果最后回家时发现谁筐子里的野菜少得可怜,盖不住筐底时,大家都会自觉匀出一些添上帮其掩护,以免遭大人责骂。淳朴、善良也许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渗透的。
青黄不接的季节,野菜拿回家经过细心挑选、清洗、焯水,当饭充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连几天下来,吃得胃里直冒酸水,清水寡菜确实难以下咽。而现在野菜成了饭桌上的珍品佳肴,轻易吃不到了。
那时孩子们没有换季的过渡衣服,更谈不上秋衣秋裤,冷了光着身子穿棉裤、棉袄(我们当地叫“光腚子”穿衣),热了换单衣。乍暖还寒的春季,孩子们还穿着松松垮垮的棉衣,寻寻觅觅,追逐奔跑,不多时就大汗淋漓,热得小脸红彤彤的,只得解开衣扣,坦胸露乳。
孩子们剜菜只是个幌子,天性就爱玩耍。跑累了,疯够了,来到河畔的柳林里,“蹭蹭”几下爬上大树,折柳枝编柳帽、做柳笛。那时孩子们大都长得比较灵巧、瘦小,几乎人人能上树,个个会凫水(游泳),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论早晚到处乱窜,从不担心拐卖、走丢之事。淘气时难免干些偷果摸瓜的勾当以解嘴馋,园主们发现了会高喊几声咋呼一下,绝无恶意驱赶恐吓,有的还会主动邀请路过的陌生人(包括孩子们)进园吃瓜尝果、喝水吃饭,当然一定是免费的。碰上探亲问路的,不论忙闲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比比划划,详详细细唠叨“半天”,如果遇上听不明白或难走的路或难找的门,一定会亲自带路把“客人”领上门,“来的都是客”绝不是一句广告语。那时乡村的生活虽不富足,但人与人之间坦诚相待,正直善良,和睦融洽,那浓浓的亲情是多么值得怀念啊。
“脚下的那支”、“手旁的那支”,柳树下的孩子仰面喊叫指挥树上的小伙伴,“扑簌扑簌”粗的、细的、长的、短的柳枝落了满满一地。选取一支筷子粗细、长二十厘米左右光滑柔软的枝条,两只手轻轻捏紧两端,分别向另一方向慢慢旋转,反复捏搓,直到暗青色的表皮松动,再从粗的一端一点点抽出白条,使皮骨分离,将管状的柳皮裁成长短不一的小段段,把圆润结实的一端捏扁,用小刀或指甲或牙齿刮去几毫米粗糙的老皮,一支柳笛大功告成。
放在嘴里,用力一吹,“呜啊,呜啊”细长的声脆,“嘟啊,嘟啊”粗短者音浑,你吹一下高音,他发一声低音,戴上用柳枝编的帽子,和着高低错落,抑扬顿挫的阵阵笛声,孩子们跑着、喊着、闹着,你追我赶地向炊烟袅袅、晚霞映照的草房归去,童年的欢乐在春风里荡漾。
“吱——吱”清脆悠扬的笛声,鸣响在农家小院里,游走在街巷胡同里,仿佛吹响了农忙的集结号,乡亲们开始整修农具,准备春耕春播,筹划农事,盼望风调雨顺,憧憬五谷丰登。
“嘟——嘟”浑厚沉闷的笛声,飘荡在原野里,回旋在天地间,唤醒了万物,催绿了草木,杏花含羞绽开,桃花红晕片片……
柳笛声声里,烟雨迷蒙,山川返青;柳笛声声里,莺歌燕舞,耕牛遍地;柳笛声声里,庄稼拔节,蜜蜂繁忙;柳笛声声里,风筝满天,秋千翩跹;柳笛声声里,万紫千红,春满人间。
哦,美好的童年已成为永远的记忆,缺衣少食的年代也成为历史,但柳笛声声,犹在耳畔,愿那份淳朴、那份纯洁、那份实诚,那人与人之间的坦诚、那湿漉漉的乡情世世代代传承。 (范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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