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两周年忌日将近,关于父亲的记忆片段总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仿佛历历在目,如在耳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我爱读书的习惯缘于父亲的熏陶。小时候,我读了很多父亲的旧藏书,印象深刻的有《红楼梦》《水浒传》《隋唐演义》,还有一册线装本的《封神演义》。父亲曾指着《红楼梦》问我:“你看的懂吗?”我频频点头。父亲却摇头:“等你到我这般年纪,才可能读的懂!”我不以为然。可直到现在才明白,那时候的读书是跳跃式的,纯粹是因为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的吸引。浑然不知,书中的人情世故,竟要倾你一生的坎坷磨砺去阅尽世间百态,众生百相!
生活不易,我常牢骚满腹,怨气横生。父亲便来一句:“人间正道是沧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他的交友之道。
最快乐的记忆,便是在每年的秋收季节:成熟的花生,连果带秧地被地盘车拉回家中,堆垛在院墙外。吃过晚饭,我们一家子每人都拿着马扎坐下来,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筐筐落花生。那时候,最让我们欢呼的事,就是听父亲讲评书。最朗朗上口的是一百单八将,简直熟练到倒背如流,其次是秦琼、单雄信、程咬金之间的莫逆之交,使我听来也是侠义填膺。
父亲生性耿直,于人于事,总一腔热血,却一股脑的不合时宜。时有为他人强出头,却落得个多管闲事的话柄。比如听闻某亲戚不赡养老人,他于酒席中,借着酒劲,蹭蹭跑其家中,高声斥责,最终闹了个不欢而散,甚至老死不相往来。酒醒之后,不免长叹,自嘲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一脸的落寞。可是每遇不平,不免又挺身而出。
“做人要有骨气,不谄媚,不阿谀奉承,要有一身正气,独善其身!”这是他酒后真言!文化不高的他,好读书,又嗜酒如命。可是人无完人,你看他,活着时定要对得起一个“人”字,黄泉路上也要铿锵离去。
父亲生前对身后事的讨论,是豁达的。他曾说过:“如果我快死了,我的意识清醒,那么我就变卖我身体里的有用器官,我不要给你们姐弟增添经济负担!”他悄悄的离世,却没有给我们留下话别的机会,仿佛永远的睡着了一样。如此长眠,也好!曾经,他只求有生之年能够有尊严的活着,不希望自己拥有健全大脑的同时,却躺在病床上了此残生。
我曾以为,我与父亲的感情是淡薄的,甚至对于他的某些行径深恶痛绝,可是如今已阴阳两隔,为什么我现在想起他来,却总是怀念他的语重心长?于是恍然我才明白,冥冥中,我们父女之间是怎样的心灵相通,我的生命也是他的生命的延续,一代代传承便是如此。父亲在世时,常慨叹自己坎坷的一生,愿以笔耕于暮年,然而终未成书。今以父亲日常之二三事作为笔录,以表怀念! (范淑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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