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义上说,灵感,它是文学、艺术、科学、技术等领域里的思维现象。如果仅从诗歌的角度讲,灵感,它就是诗创作领域里的思维现象。本文拟从这一狭义的角度,结合他人和我个人诗创作实际来谈谈灵感的有关问题,以求教于方家。
什么是诗创作的灵感
关于诗创作的灵感,这是一个谈论已久的话题。然而,人们对此一直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始终未能给出一个比较科学的定义。古希腊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柏拉图认为:“迷狂(指诗的灵感)是由诗神凭附而来的……若是没有这种诗神的迷狂,无论谁去敲诗歌的门,他和他的作品都永远站在诗歌的门外。”(见《柏拉图文艺对话集》。)他把灵感看成是“诗神的迷狂”。我国古代文论家也已触及到这个问题,只是尚未直接提出来。如晋代文学家陆机在《文赋》中对构思时“感兴”现象的描绘;南朝梁时文学理论批评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关于“神思”的论述等等。他们的理论有的途有唯心主义的色彩,有的含有朴素唯物主义的成分。
近现代以来,人们对于诗创作灵感的论述就更多了。但是,有的释义只是一个比喻;有的对诗创作灵感的性质定义不够周延和准确。为说明问题,以下选摘几条来看。
艾青说:“所谓‘灵感’,无非是诗人的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最愉快的邂逅。”(见《艾青诗选自序》。)
刘庆霖有文章说:“灵感是诗的催化剂。”(《灵感的培养、捕捉与表现》,载《中华诗词》2003年第2期。)
吴开晋在文章中说:“灵感像是诗人苦苦等待的客人的来访,是对客体物象在认识上的豁然开朗,是长期思维中绽放的艺术之花。”(《当代新诗论》第139页,山东友谊出版社1999年11月版。)
显然,以上这些说法,只是对灵感的比喻释义,不是对灵感概念准确科学的性质定义。除以上的比喻释义外,人们还从各自的体验和认识给予诗创作灵感以不同的定义。
有的以为:“所谓灵感,就是诗人在想象中扑捉住了动人的不落常套的构思。”(见何其芳《诗歌欣赏》。)
有的还以为:“灵感,就是由生活积累到艺术构思这一漫长过程中终于导致了从量变到质的变化(飞跃)的那一契机。”(公刘《诗的构思》,载《边疆文艺》1979年第9期。)
还有的认为:灵感是“诗人追求美时,情绪亢奋,执著寻觅,恍然若痴;蓦地爆发一股创造力。”(白伏喜《艺边堂诗话》,载《中华诗词》2003年第9期。)
以上诸条对于诗创作灵感的定义,自然都有一定道理,但不过有的失之偏颇,有的失之不够周延。综合人们对灵感定义的合理成分,结合自己的体会和学习研究的收获,笔者对灵感这一概念的定义是:所谓诗创作的灵感,就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由于有关物象的触发而突然产生的富有创造力的冲动和激情,是诗创作的契机和构思。
诗创作灵感的产生
诗创作的灵感既不是所谓“诗神的迷狂”,也不是什么个别人特有的“天才的凭附”,亦不是诗人完全不自觉的“潜意识”的流露,而是如《辞海》中所说的:“严肃勤奋的劳动态度和负责精神,丰富的实践经验和知识积累,深厚的艺术修养和艺术技巧的掌握,是获得灵感的前提。”(《辞海》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1997年版第2421页。)这就是说,灵感的产生,首先是诗人具有长期的丰富的生活实践经验的积累,其次是诗人通过勤奋学习而具有广博的知识,再是诗人具有深厚的诗的艺术修养。只有这样,才能如诗人公刘所说的,导致“由生活积累到艺术构思”这一“从量变到质的变化的那一契机”——诗创作灵感的产生。只有这样,才能出现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所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那种境界。
下面以当代诗人诗词创作的一些实例,来说明“由于有关物象的触发”而产生灵感,继而构思以至进行诗创作的过程。
诗人刘章说:“我的诗许多是得自于自行车上的。”有一次,诗人骑车在马路上行着,忽见路上一片红光,走近一看,原来是块红广告牌把马路映红了。灵感顿生,想到花影也有颜色,“花红影有色”出现在脑际,于是便吟成一首《忆家山偶成》的五言诗:“花红影有色,山绿石无棱。鸟语和心语,悠然伴古松。”(见《中华诗词》2005年第3期。)
诗人刘征,在1990年11月游桂平西山,他仰观松林,有所感悟,顿生灵感。下山后即吟成绝句《题龙鳞松》:“鳞甲翕张欲化龙,碧海如潮啸天风。折腰不为趋权贵,来拜西山十万松。”(钟家佐《诗的魅力》,载《中华诗词》2002年第2期。)
诗人王澍,1991年5月游罗浮山,在东坡亭见前人榜书“花香静处寒天月”,灵感飞来,即得对句。后来写成七律《罗浮纪游》:“熏风吹送上罗浮,古观冲虚仙境幽。高价灵签焉敢乞,长生妙药莫贪求。花香静处寒天月,诗味浓时短鬓秋。为有前人留隽句,遂教佳对属吾俦。”(《罗浮觅对》,载(中华诗词》2006年第6期。)
诗人李树喜,看到老父亲把几块旧银元交给孙女收藏,“临别,眼中泪光闪闪,令人不敢正视”,逾年,老父亲病逝,诗人情感深沉,心灵震撼,写下《中秋思痛》一诗:“悔接老父旧银元,月照中秋去不还。坟土新生离乱草,纸钱岂抵米柴钱。”刘征先生对这首诗评价很高。(刘征《烂漫出新杂花树》,载《中华诗词》2005年第7期。)
可以说,一个经验丰富、知识渊博、艺术功底深厚的诗人,诗创作的灵感是随时随地都能够产生的。如一个梦境,灵感也会袭来。(刘章《文章原以气为先》,见《中华诗词》2006年第5期。)刘庆霖说:读一篇文章,自己的作品被剽窃,也会激发灵感。(《灵感的培养、扑捉与表现》,见《中华诗词》2003年第2期。)有时收到一条短信息,也会“灵心一动”,灵感生发。(蔡世平《词在鱼背上雀毛边》,见《中华诗词》2006年第6期。)有时看到笼中的鸟,即心灵为之一颤,“仿佛听到声声《鸟怨》。”(武正国《无愧新时代 开拓新诗意》,见《中华诗词》2005年第4期。)……古今中外因物象触发而突生诗创作灵感的事例很多很多,并且多种多样。
灵感这东西,犹如一个飘忽不定的精灵,有时寻而不见,有时不期而遇。我有感于此,曾写过一首题为《灵感》的小诗:
飘飘忽忽精灵也,一霎无踪一霎呈。
有意寻求寻未见,不期而至悄然生。
灵感对于诗创作的作用
灵感对于诗创作,犹如催化剂对于物质的化学反应,犹如酵母对于相关食品的制作。《中华诗词》主编杨金亭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对于灵感与诗创作的关系和作用,有一段话就说得很好。他说:灵感“是诗人在日常生活中积累起来的形象记忆和情绪记忆,为偶然的生活事象或景象触发,一下子激起诗兴,于是浮想联翩,新旧意象相互碰撞,激起诗的火花,稍一点燃,一首诗就出来了。”(《当代诗词的创新和繁荣寄希望于青年一代》,载《中华诗词》1996年第4期。)以上所举若干事例也很能够说明这一问题。我多年来诗创作的实际经验是,只要灵感一闪现,就要立即扑捉,抓住不放,顺势乘兴进行诗创作。可以说,抓住了灵感,诗就成功了一半。
诗创作灵感是随事、随时可以闪现的,这一点在后面的一篇“诗论”中予以说明。在这里重点说一说灵感的取向不一样,所形成的诗歌意象便不相同的问题。前面“诗论”中写到的毛泽东主席笔下的咏梅词,就是对陆游咏梅词的“反其意而用之”。我的诗词创作也有这样的情形,在1998年2月,我看到一个被打破的熊猫垃圾箱,一地垃圾,厌恶之情立马形成,顿生灵感,很快吟成了一首《熊猫垃圾箱》的讽喻诗。
大腹便便着丽装,内藏污秽外堂皇。
一朝打破荣华表,全肚肮脏皆曝光。
这首诗发表在2006年第2期《人民文学》上。
过了一些时候,这个熊猫垃圾箱又换成了新的,干净可赏,这次见了,心情很是愉悦,又生新的灵感。于是反其意而自和,用原题依韵吟成了一首赞誉诗。
竹翠节节直且刚,熊猫微笑态安详。
勇将秽物时吞下,为使人间少腐脏!
由此可见,灵感形成的取向不同,由此而吟成的诗歌,其形成的意象也就不一样了。下面再看我填的两阙词。
1983年我在益都阳河中学(八中)校长任上,这年初冬的一天,刚飘过一场小雪,到了学校西北不远的刘阁老(珝)墓地,慨其残状而填写“南歌子”词一阕:
雪白阳河岸,风寒乱草阡。残碑漫漶辨之难。翁仲马羊尸断土中眠。 明史名臣传,宫廷一柱坚。凛然天地世称贤。谁读诗文节日上坟幡?
20年后,即2003年秋,刘阁老20代孙按其旧制重修陵园。诗者重来,感墓园之变化,灵感又生,复以原调依韵再填一词。
往有东风愿,南歌子一篇。重来墓地至欣然。伫久思扬著意仰新观。 耿耿碑崇立,青松柱碧天。马羊翁仲亦情欢。忠孝世旌先德后人传。
两词灵感取向不同,意象便不一样。
总之,对于一个诗人来说,重要的是要长期积累生活,不断加深生活底蕴,并且要善于扑捉灵感,巧妙构思,认真创作。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提高诗创作质量。如果没有灵感,没有激情,就不要勉强挤句凑诗。
(2006年9月22日,作者在全国第二十届中华诗词研讨会上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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