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书院东北角廊壁上,镶嵌着光绪八年的一重要碑刻《特授
青州府正堂加三级纪录七次李札》,高106厘米、宽220厘米。记载了
青州知府李嘉乐针对当时青州云门书院经费缺乏,竟致每月课试优秀生员奖赏膏火不能遍给的弊端,自捐官俸白银八百两作为书院经费的事迹,此举赢得了山东巡抚等省级要员们一致肯定和交口称道。问题是,云门书院如此大型的碑刻缘何出现在松林书院内?2006年8月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的《青州石刻文化》也有疑问:“不知为何原因,这方(云门书院)碑刻移到松林书院?”2009年8月青州政协《青州碑刻文化》判断为“此碑原在云门书院内,后为松林书院收藏”。总之都未厘清云门书院碑刻却收藏在松林书院的真正原因。又,我校2002年版《山东省青州第一中学校史》云“松林书院曾更名为云门书院,甚谬;或认为道光前后,云门书院在松林书院内,尚缺考证”,对松林和云门这两个名字也未说清楚。
想起宋代王安石的一句话:“盖儒者所争,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事物的名称和实际如果搞不明白,就容易引起误解纷争;如果是做学问,就容易产生方向性的错误。松林书院和云门书院名称亦然,只有弄清楚,研究起来才不至于得出过于偏颇的结论。近年,笔者考证认为,云门书院在乾隆末嘉庆初逐渐徙并至松林书院,二书院统称云门书院,但习惯上仍保留了松林书院这一名称。证据如下:
先来谈谈松林书院名称的由来及变迁。
松林书院的名称源自明成化五年(1469年),青州知府李昂将宋代矮松园改办为“松林书院”。据明嘉靖《青州府志》(以下简称《嘉靖府志》)卷九“学校”记载,“松林书院,在府治西南,宋代王文正公读书处,名矮松园”。明隆庆年间,易名为凝道书院。据光绪《益都县图志》(以下简称《光绪县志》)“营建志”中“试院”所载赵秉忠《云门书院记》说:“青州旧有凝道书院,在郡治西南,堂室严翼,桧柏环拱,每青蘋自龙鳞起,若万壑喷巨浪,题曰‘书院松涛’,其创垂题咏载《郡志》。”《嘉靖府志》云:“青州有八景,书院松涛居其一。”可见状元所写的凝道书院就是松林书院。万历八年,阁臣张居正废天下书院,松林书院被毁。
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观察使陈斌如、知府金标重建并恢复松林书院之名,现书院内有《重建松林书院碑记》,碑文收录在康熙六十年《青州府志》(以下简称《康熙府志》)卷二十二“艺文”中。四十三年(1704年),知府张连登主持增修书院,一度改为社学,后改称“张公书院”。《康熙府志》卷七“学校”载:“张公书院,在松林院。”五十一年(1712年)赵执信所撰《黄崑圃政绩碑》中称“青州之松林书院”。乾隆二十二年李文藻《青州太守裴公遗爱碑记》载,为纪念青州知府裴公,师生们“即松林书院而立石焉”。乾隆四十年(1775年)山东学政黄登贤在《松林书院记》碑中称“青郡向设松林书院”。至此,松林书院从重建后的近百年时间里名称除“张公书院”外没有变化。
乾隆末年,松林书院名称始有较大变化。据清代文人冯浩《安肃县知县沈君可培传略》曰:“(沈可培主讲泺源书院)凡五载,移青州云门书院,院为宋王沂公矮松园,故址松柏八百馀株,长夏阴翳,居甚适,辑《云门书院志》四卷,年老辞归,远近争执经问业。……适鸳湖书院虚席,即请为山长,……痰症陡发,扶回,阅年余以卒。实嘉庆四年九月廿六日,年六十有三。”由沈可培先生主讲云门书院并辑《云门书院志》四卷推知,此时的宋王沂公矮松园(松林书院)被称作云门书院。文中所记沈可培卒于嘉庆四年(1799年),主讲鸳湖书院一年多去世,那么主讲云门书院大约在1797年之前,可推知嘉庆初(或乾隆末),松林书院已经被称作云门书院了。沈先生离青之时,在路上与弟子朱沅相遇,弟子为其送行,并作诗一首,诗前云“沈向斋(沈可培的字)先生主讲云门未期年而归,余自江南来,相值兰山道上,先生握手歌蔓草,出留别青州诗及郡人士和作以示,即于道旁次韵为别,怆然久之”,其中也称“云门”之名,朱沅曾有诗《读书矮松园》,是地道的松林书院学子,这与《传略》相互印证,表明沈可培先生主讲书院时已称作云门书院了。
那么,缘何松林书院后来被称作云门书院?
对于这个问题,地方志书给出了很好的答案。《咸丰府志》卷二十八“学校考”云:“松林书院,在府治西南隅,即宋王沂公矮松园故址也。今匾其门曰云门书院,非明云门书院地也。”看来,咸丰年间云门书院已徙至松林书院处而大门统称云门书院了。那么,原来的云门书院呢?《康熙府志》载:云门书院:在卫街,原旧布政分司。万历四十年(一说四十一年),副使高第、知府王家宾等改建,即督学使校士之所。《咸丰府志》云:“云门书院,在卫街,明万历四十年副使高第、知府王家宾改建,即今之试院也。”《光绪县志》载:试院,在卫街,颜曰“考院”。明初,为布政分司。万历四十一年,按察司副使高第、知府王家宾等改为云门书院。学道试士,亦即在此。国初因之。顺治、康熙,知府夏一凤、陶锦皆有修葺。雍正以来,以为学使按临之所,遂专“考院”之名。综上信息可知,位于卫街的云门书院自雍正以来已成为专门的考院,即山东学使专门考查士子之所、青州府所辖属县童生考秀才之地,原书院的教学功能已完全转移至松林书院,所以云门书院迁徙至松林书院就不难理解了。时人或许认为青州云门山文化底蕴更深,名气更大,故而大门统题曰“云门书院”。
由上可知,云门书院在乾隆末嘉庆初年逐渐徙并至松林书院,二书院统称云门书院。这一结论为我们解开了很多困惑。如本文开头提到的收藏在松林书院的《特授青州府正堂加三级纪录七次李札》碑中云:“青郡云门书院为合属十一县生童肄业之所,每值月课之期,人文繁盛,只以经费无多,不足以资鼓励”,“合属十一县生童肄业之所”的“青郡云门书院”就是松林书院无疑。再如,光绪二十八年(即1902年),松林书院改办为青州府官立中学堂。中学堂第二任监督(校长)、著名报人、教育家、白话小说作家包天笑先生在《钏影楼回忆录》中曾说过:“这个中学堂,是此地的云门书院改造的,云门书院不知何时建造,我未考据,大约甚古。因为距离非远,就有一座云门山,在青州是著名的。……傍侧又有一园子,园虽荒废,但是里面古木参天,都是百余年前大可合抱的柏树。”又“青州府中学堂的前身是云门书院,地方上的公产,算是借给府中学堂的”云云。时任青州知府曹允源也对包天笑说:“这里本来有个云门书院,我把它改办了一个中学堂。”明明是松林书院,堂堂青州知府和中学堂的监督为何说成是云门书院!原来,在这之前早就称云门书院了!
又据青州一中图书馆所藏上百份书院课卷,大部分课卷钤“松林书院”蓝色印章,而且同一生徒的不同课卷有的印章不一样,如“松林书院斋课,童赵云和”“云门书院斋课,益都受业童赵云和”等课卷,这说明当时松林、云门两个书院并存,原云门书院并进了松林书院,但同时两个书院的印章仍独立使用,而且盖有“松林书院”印章的课卷远远多于“云门书院”。青州市政协文史委员房崇阳先生也为笔者提供了一份青州董氏后人珍藏的松林书院课卷复印件,盖有“松林书院”印章,课卷系书院廪生董锴所书,评定为“超等三名”,课卷之末有题为“德重乡评”的董公墓碑碑文,立碑时间为同治九年(1870年)。碑文中说,董锴去世时“年方半百”,推知其大约生于1820年前后,而他“21岁入郡庠(指松林书院)为诸生”,“24岁擢超等第一名”,可推知课卷时间大约1844年前后。说明这段时间“松林书院”的名称依然存在。总之,书院虽号曰“云门”,但千年松林的文脉一直弦歌不绝,绵延不断。
编辑:今日青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