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酬,也称唱和。宋代苏轼《次韵答邦直子由》诗曰:“车马追陪迹未扫,唱酬往复字应浸。”唐代张籍《哭元九少府》诗云:“闲来各数经过地,醉后齐吟唱和诗。”唱和,“唱”亦作“倡”;“和”即应答。首作者为唱,酬答者为和,或曰“酬”。唱和,即以诗词相互赠答之意,是诗词创作形式的一种。
唱酬诗词,从整体上说,可以按时空、形式、对象划分为三个类型。本文不涉唱酬诗词三个类型的全部内容,而仅从形式划分类中摭取一种,即关于和韵的某些相关问题,予以梳理,并兼及《中华诗词》中所发表的部分唱和诗词,就教于方家,以期有益于唱和诗词的创作。
作诗填词需要押韵。和韵,就是在对别人的诗词予以酬答时,要依照首唱者诗词的所押之韵进行创作。和韵,大致有三种方式,即依韵、用韵和次韵。以下分别予以说明。
依 韵
1994年版《辞源》对依韵的释义是:“依他人原诗的韵作诗。”具体地说,就是相和诗词所用的韵脚与原唱诗词的用韵在同一个韵部,但不一定用原唱的韵脚字,如唐代元稹与白居易的两首诗就是巧合的“依韵”。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元稹以监察御使的身份,出使东川后,白居易与其弟白行简及朋友李杓直一同到曲江池、慈恩寺春游,又到杓直家饮酒。席间念及元稹,作《同李十一醉忆元九》诗: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
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后知,此日元稹果然住在梁州,并且梦见白居易等在游慈恩寺(真乃巧合),便吟了一首《梦梁州》诗:
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元、白之诗竟然用的一个韵部,称为友人交游的佳话!
再如今人,《中华诗词》2012年第8期“锦瑟别弹”栏目刊发多人的唱和诗词,其中有刘庆云、蔡厚示伉俪的《女冠子》词。刘庆云词云:
四月十七,恰是葱茏佳日。气融融。玉树迎风立,晴云漾远空。 凝眸鼓浪屿,回首玉芙蓉。一曲高山意,水长东。
蔡厚示的依韵和词是:
四月十七,长忆那年今日。意浓浓。云共山飞语,花沾露动容。 魂萦杨柳岸,梦佩玉玲珑。深谢潇湘水,永流东。
刘、蔡夫妻的唱和词都是用的《词林正韵》第一部的“东、冬”韵,而不是用的相同的韵脚字。此乃依韵。
《中华诗词》刊发的文章中也有引用不够正确的例子。如2013年第4期上何开粹先生的文章《一次特殊的海上诗会》,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夕,一批文人如柳亚子、马寅初、叶圣陶、曹禺、宋云彬等27位知名人士,乘轮船向北京途中在海上的一次诗会。此文提供了非常宝贵的资料,但可惜的是,行文中把次韵(关于“次韵”下文另有标题说明)误书为依韵了。请先看叶圣陶首唱的七律诗:
南运经时又北游,最欣同气又同舟。
翻身民主开新史,立国规模俟共谋。
篑土为山宁肯后,涓泉归海复何求。
不贤识小原其分,言志奚须故自羞。
此诗用的是“平水韵”下平声“十一尤”韵,所用韵脚及其顺序是“游、舟、谋、求、羞”。
何开萃在文章中接着写道:“柳亚子也诗兴大发,他随即依韵和了一首。”和诗如下:
栖息经年快壮游,敢言李郭附同舟。
万夫联臂成新国,一士哦诗见远谋。
渊默能持君自圣,光明在望我奚求。
卅年匡齐惭无补,镜里头颅只自羞。
可以看出,柳亚子的七律,所用韵脚的字及其顺序与叶圣陶的诗完全一样,也是“游、舟、谋、求、羞”。
何文引完柳亚子的诗后,又写:“宋云彬也依韵和了一首。”而后引用了宋的全诗,所用韵脚字及顺序与叶圣陶诗也完全一样。由此可见,柳与宋的和诗是“次韵”叶圣陶的七律,而不是“依韵”。
用 韵
用韵即相和诗词所用的韵脚要与原唱诗词的韵脚字一样,但是排列的次序可以变换。如苏轼七绝《陌上花》之二为: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輧(píng)来。
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
与苏轼同时代的诗人晁补之以《陌上花》八首和之,其七是:
云母蛮笺作信来,佳人陌上看花回。
妾行不似东风急,为报花须缓缓开。
两诗用的都是“灰”韵:苏诗韵脚依次为“开”“来”“回”;而晁和诗韵脚依次为“来”“回”“开”,三韵脚字完全相同但是次序不同。
再如王安石的五律《还自舅家书》:
行行过舅居,归路指亲庐。
日苦树无赖,天空云自如。
黄焦下泽稻,绿碎短樊蔬。
沮溺非吾意,悯嗟驻吾车。
曾巩以诗相和,诗为《酬介甫还自舅家书》:
旱气满原野,子行归旧庐。
吁天高未动,望岁了何如。
荒土欲生火,涸溪容过车。
民期得霖雨,吾岂灌园蔬。
王安石诗中所用五韵脚字及顺序为“居、庐、如、蔬、车”;曾巩和诗首句不入韵,其余四韵依次是“庐、如、车、蔬”,将最后两韵的次序颠倒了。此和诗也是“用韵”。这类和诗束缚比依韵要大,但比次韵要小,然这种和韵(用韵)诗在唱酬中数量相对少一些。
次 韵
次韵也称步韵,即所和诗词的韵脚要用首唱诗词的原韵原字,而且用字先后次序也必须“步步相随”、完全一致。1979年版《辞海》对步韵这样解释:“次韵,或称步韵,即用其原韵原字,且先后次序都须相同。”这是唱和诗词和韵形式中难度最大的一种,但也是唱和诗词中诗人用得最多的一种。如白居易的七绝《春词》:
低花树映小妆楼,春入眉心两点愁。
斜倚栏杆背鹦鹉,思量何事不回头。
刘禹锡唱和诗为《和乐天〈春词〉》: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白居易《春词》诗有三韵脚,即“楼、愁、头”,用“尤”韵。刘禹锡的和诗也是这三韵脚,且次序与乐天诗完全一致。
如果用次韵的规则来衡量一下,《中华诗词》2012年第8期“锦瑟别弹”栏目中刊发的部分诗词,所标明的和韵形式也不准确了。如“罗密、若萍伉俪”的唱和诗,先看罗密的“唱”诗《寄怀若萍》二首:
同声同气意缠绵,恨不祥知卅载前。
欲效娲君弥不足,愿将心石补情天。
薄命偏逢人薄幸,寄情诗画自欢愉。
彩笔却赠真才子,同绘梅庐晚景图。
再看若萍的“和”诗,题目是《步韵奉答罗密二首》,诗为:
常羡女萝附兔丝,知音相伴好吟诗。
晚晴珍重黄昏恋,隔世鸳鸯不可期。
心心相印似金坚,好借春风续旧弦。
寄语南天仙阙子,补天何日证前缘?
罗密的第一首绝句,用的是“平水韵”下平声“一先”韵,其韵脚字及其顺序是“绵、前、天”。而若萍的“步韵奉答”排在第二首位置的诗,也是用的“先”韵,但其用韵的字及排列的顺序是“坚、弦、缘”。用韵不是原唱的韵脚字,当然更无从谈是原序“步步相随”了,这当然不是“步韵”,而是“依韵”了。罗密的第二首绝句,用的是“平水韵”上平“七虞”韵,其韵脚字及顺序是“愉、图”;但若萍的“步韵奉答”诗二首,都不是用的“七虞”韵,而第一首(排在了第一的位置)诗用的是上平“四支韵”。那么,“步韵奉答”和诗与首唱诗用的不是一个韵部了,怎么还称之为“步韵”呢?这已不是“和韵”的形式,而是“和意”的形式了。
总之,唱酬是中华诗词史上一件很常见的现象。诗人之间相互以诗赠答,彼此唱和,交流思想,沟通情感,加深友谊,是诗词创作的雅事,是很有意义的。唱酬的和韵是诗词创作的重要形式之一,笔者所写,是平日学习的一点心得体会,愿与同好者交流,更期得到拨冗指正。 (张景孔)
编辑:今日青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