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对于人们生活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了。现在取水很方便,一拧水龙头,自来水哗哗而来。若是大田浇灌,则一合电闸抽水喷涌,据说还有电子调控,连手动合闸的程序都省却了。我们惊叹现代化发展的同时,还记得当年用水的困难否?城区普及自来水,也仅只是三十来年的事,农村大概还滞后若干时日。没有自来水,用水怎么办?那就得肩挑人抬,依靠自己更生了。遍布全城有水井,汲水上来或挑或抬,凭肩膀靠力气,挑水的工具很简单,一根担杖两只筲。
担杖、筲,我不知道外地叫什么,仅知道这曾是家家户户之必备,我们这代人最熟悉。家庭需要水,拾起担杖钩起筲,大步流星井上挑。
青州的水井多种多样,有漤水有甜水,当然吃水还得挑甜水。那甜水井遍布城区,有按辘轳头的,有半机械化的手压井,有直接用绳手拔的。我在不同地域居住过,用筲汲净水的各种方式都掌握。最简易的是土井,多在城乡结合部。井绳系在筲把上,伸进井里去,水筲贴水皮,牵着井绳左一摆右一摆,待筲灌满水,用力拔上来。别看拔水动作简单,也是讲究姿势的,手攥井绳腿要拱,左手抵膝盖右手拔。筲落经验挑着走。至于辘轳井,传统老式搅辘轳,这个大家都知道。绳有钩套筲把,一钩套锁扣好办,如果使用九连环,系扣就有些麻烦了。九连环套筲把,是因为井太深,辘轳哗哗往下落越转就越快,筲与水面的撞击,筲把就会脱铁扣。所谓九连环,就是九个铁环串接成一铁链。铁环有圆也有扁,个头有大也有小,用来代替铁钩扣住筲把。九连环系筲很麻烦,但费事是省事,因为筲脱钩落水岂不更麻烦。九连环扣筲把,需要技巧,真是一环扣一环。过去我会套,现在不会了。城区还有一种压水井,卫街西首路南镇政府对过就有一口,街坊们称其为机器井。什么机器呀,仅只是汲水的半机械化。直立机身是生铁铸造的,一边是压把,一边是个出水管,接上筲就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盛行手压井,农村的压水井很普遍,其实一样的东西,都是利用物理上的虹吸原理。但城区的那几个压水井,毕竟是洋人引进的洋玩意,时间要早很多,看起来结构要复杂些,个头也挺拔些。去机器井打水需要耐心,摁压一把出水一缕,连续压几下才灌满一筲。打水的人多要排队,挑水的人们在等待,只听到压把嘎吱嘎吱响。等待并不无聊,街坊同时凑一块,可以扎堆说说话,井台提供交流的好场所。不似现在闭门过日子。
最方便的是家住东门,城壕下面有石砌六角大口井。在
青州有不少这种井,一般都在低洼处,譬如北河滩东城壕,一连串的好多口。由于水位高,不用搅辘轳,不用摁手把,更不用拔井绳,拿担杖钩挂住水筲把,直接伸到水井里,就那么轻轻地一摆,就在水筲下沉的一刹那,右臂一挽左手一压,就势一挑就把水筲移上井台了。两筲灌满水,担杖勾起来,撮上肩头往家挑。举步悠悠的、扁担颤颤的,水筲随脚步,上下晃动着,两道水渍留身后。连挑几担水,虽说喘粗气,看到水缸满满的,成就感也是满满的。曾有电影《李双双》,其中歌曲唱到“小扁担,三尺三,妇女们挑担不换肩。”这说扁担的长度还差不多,说不换肩就有失偏颇了。挑水路途远,中途必须要换肩,右肩压麻了,就需要移到左肩去,左肩右肩倒替着。何况长年累月去挑水,单用一个肩膀头,你就不怕一肩高来一肩低。中途换肩小技巧,拾起一担水,石街悠然碎步,挑着挑着头一低手一摆,两筲一转划个圈,担杖便从这肩换到那肩去。更有挑水老手,不扶担杖甩着手,只要耸耸肩膀,担杖一转筲反转,洒脱自然又惊艳,负重也能潇洒走一回。熟视无睹了就无需为他点赞了。因为挑水是平常的家务活,不管你是谁,愿意不愿意,吃水用水就得去挑水。小孩子十几岁会挑水,就是大姑娘也不能免俗。当年古城石头街,靓女担水压肩头,扭胯挺胸颤巍巍,快步行走如流水,娇喘吁吁细汗涔,也曾是青州街头之景观。
现在描述当年挑水的情状,似乎轻松而又潇洒。实则不然,这是一担水,分量足足的,不是街头演出挑花篮。一担水压肩头,筲随步履颤颤,那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刚学挑水两手抱着担杖,腰也躬着,举步也晃荡。不信就让年轻人去试一试。况且挑水这营生几乎天天压任务,不论刮风下雨也不管酷暑严寒,用水就得去挑,丝毫不可打折扣。冬日奇寒,也得下崖上坡去挑水。挑水爬坡崖结冰,重压在肩脚打滑,一不留神就摔倒。看着滚落的水筲洒落的水,自己坐在地上想哭的感觉都有了。似刚才所说的大口井,担杖钩筲探井取水的过程很简单,但是简单熟练却容易疏忽大意。贴着水面去摆筲,不小心筲把脱钩了,眼看着水筲摇摇摆摆沉水底。这怎么办呢?这就得借捞筲钩子去。当地有一种捞筲钩子,一块长长的铁板,挂着五个铁钩子,伸到水下叫“满井抄”。有一次我的筲就掉井里了,恰好我的街坊筲也掉下去。我们取来满井抄,他操作我帮衬。钩子续下去,第一下勾上来的就是我的筲。心里挺搞笑,可我不能走,起码的礼仪我还懂。就这样我俩蹲在井口,一抄一抄又一抄,接连捞出五只筲。当然其中有只是他的。其余的三只呢,传递信息来认领。哈,物归原主,还真正没人来冒领。街坊是诚实质朴的,也是乐于助人的。那时候,不论哪里的水井,都有人看护适时的保养维修,譬如卫街南营街的机器井,有人随时去检修,关节部位加加油,磨损部分换换件,让它始终保持良好状态。这些都是甘尽义务的。修桥补路做公益,善举有善报,人们觉得是应该。再说城壕内的六角大口井,古老而又深邃,为我们提供不竭的源泉。井上柳荫婆娑、近旁溪水流淌。平日不要紧,倘若夏季发水,浑水也会漫到井里去,这就污染了,需要把井水车干净,让泉水重新冒出来,这就叫“淘井”。不用下通知,街谊就会齐动员。扛棒塔架挂滑轮,扯绳拉倒筲,一筲又一筲把水车干净。街谊挤满井台子,有力出力有物出物,不用号召,集体会战。那场面想想就感动。
以后的事就不用再说了,随着经济发展、民生工程实施,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街上通了自来水。最早是把水通往接水点,居民买水票,一担水几分钱。不用去井担水了,但还是需要往家挑。逐渐的实现引水入户,真正实现了自来水。人们不再挑水了,用水实在是方便,可以大胆放心用水了。只可惜这方便也就带来了浪费,拧开龙头水就哗哗流。洗个苹果唰唰碗,也得用上半筲水;洗洗衣服冲冲澡,用水就没法再计较。我们整天在喊水资源宝贵要节约,宣传画上警告说,人们的眼泪就是地球的最后一滴水。好多人依然不为其所动,照样大手大脚浪费水。试想,让他们再走回头路,抄起担杖自己去挑水,用起水来,他们比别人更会算计。 (刘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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