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三朝元老刘珝,是今青州市北阳河村人。明正统九年(1444年)八月,19岁的刘珝由堂兄刘明陪伴,赴济南参加乡试。刘珝骑着马,刘明挑着行李,鸡叫头遍启程,午后来到淄河边。一连几日大雨,山洪暴发,波浪如千万匹脱缰的烈马,洪峰似无数条怒吼的蛟龙,肆无忌惮地扑向堤岸。半人高的浪头溅着泥沙,打得人脸生疼。
淄河发水,是刘珝始料未及的。打道回家?考期不等人。过河?桥被淹没又无船摆渡。他与刘明商量,或许上游有桥也未可知。于是,二人沿着河东岸溯流而上。约摸走了十几里路,上游河床虽有些窄,但仍然没有桥,洪水依旧湍急,刘珝决定泅水过河。水深数丈,恶浪翻滚,泅水过河无疑是九死一生。他对刘明说:“天色晚了,河这边没村没店不好过夜。对面有点灯火,必是人家,咱们不妨泅水过去。”刘明默然不语。刘珝看他面有惧色,又说:“马有龙性,善于浮水。你骑马护着行李,我给你牵马,瞄着对岸那棵柳树,准能游过去。”刘明硬着头皮答应。
刚下河还好,越走水流越急。天上细雨淅淅,身边浊浪扑面,刘珝顿时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感。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涉水,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也得往前闯。游到河心,突地一个巨浪扑来,将人和马全都淹没了。马被浊水呛得“咴咴”叫,“呼哧”往前一蹿,刘明从马背上摔下来,滚到了湍急的漩涡里。刘珝匆忙去救,人和马已冲出了老远。他施出浑身的解数,一手举着文书袋子,一手拨着浪,两脚用力踏水。说来也怪,脚下的水就如石板一样坚硬,如履平地地游到了对岸。
天暗下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不见刘明和马的踪影。他呼喊着向下游寻找,直到一里开外才在河滩上寻到了人和马。马敧在泥窝里,喘着粗气。刘明死死地拽着马尾巴,不住地吐着浊水。刘珝把刘明扶起,将马牵上岸。刘明鼻子一酸,两行泪珠滚落下来:“弟弟,行李被冲走了。”刘珝看看兄长和自己,身上赤条条的,只穿一条短裤,短裤也变成了泥兜子,要多么狼狈有多么狼狈。他苦笑着说:“只要人没事就好,前边有个庄子,咱过去看看。”
他们从街东头走到西头,发现一家客店尚未关门。店小二骤见两个泥人闯进店门,心想不是鬼怪也是歹人,壮着胆子问:“你们想干啥?”刘明抹着满脸的泥说:“住店。”店小二看他们赤身裸体:“想住店,有银子吗?”刘明说:“银子丢了,先让我们住下,改日奉还。”店小二听说是河东来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么大的水又没有船,你们咋能过得河来?分明是撒谎,没银子就走人!”刘珝拱手说:“小二哥,我是去济南赶考的,过河时行李丢了,您行行方便让我们暂住一宿,银子不会欠的。”店小二两眼一瞪:“你拿赶考来唬我,别说去考举人,就是考状元我也不巴结,我只认银子不认人。”
刘珝说:“读书人不打诳语,我是寿光县阳河里的……”店主踱到柜前问:“你既是阳河里的,我问你,刘昺你认识吗?”刘珝说:“刘昺是在下的家父。”店主不信:“刘昺是你的父亲,你叫什么名字?”刘珝说:“我是刘昺的三子,叫刘珝,爷爷叫刘良佐,伯父叫刘甄,大哥叫刘环……”“莫非你就是大闹临淄公堂的阳河神童?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快,三公子请进。”店主说着令店小二牵马到槽头喂草,自己领刘珝二人洗浴后,取干净衣服为两人换了,然后在客厅中备酒置菜,为他俩接风压惊。刘珝主动问店主姓名,店主说:“您家对俺恩重如山,你爷爷借粮帮俺渡荒,你父亲拾金不昧,十锭纹银一文不少的还了俺……”“这么说,你是包泉大叔了。”刘珝听父亲说起过包泉的名字。“对,我就是包泉。俺到山西贩药赔了血本,家里混不下去,就来临淄投奔表叔,表叔帮俺在这里开了个小店。”刘明问:“这庄子叫什么名字?”包泉说:“原先无名,自打开了这座饭店,伙计们日夜辛劳,为表示对他们的谢意,俺店取名‘辛店’,谁知庄子也随着叫成了‘辛店’。这年头开店也不易,地痞无赖常来诳骗吃喝,小二刚才冒犯二位,请二位谅解。三公子真是要去济南应试吗?”刘珝苦涩一笑:“你看这狼狈相,如何去得了济南?”“三公子尽管放心,一切包在俺身上,眼下只管吃饱睡足就是。”包泉十分热情。
次日,包泉取出两套干净衣服,为刘珝二人穿了,又取出20两银子交与刘珝,刘珝道谢后收了。店小二牵出两匹马,一匹是刘珝的马,一匹是新雇来的马供刘明骑乘。包泉送出店外,将路指明了,拱手说:“愿三公子此去一举成名。”刘珝含着热泪翻身上马,告辞而去。
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60岁的刘珝告老还乡。途径辛店,发现一座客栈的幌子上写着“阁老店”,觉得稀奇,就进店询问。店主说:“俺店原先不叫阁老店,俺爷爷开店那阵子,因救了一位赶考的秀才,秀才中了举,店名就叫成了‘举人店’。俺爹开店时,听说举人当了翰林,就把店名改成了‘翰林店’。到小的经营这店,听说翰林成了阁老,小的就改称了‘阁老店’。”
刘珝笑着说:“你祖祖辈辈也太势利了,总往高处攀。说了半天,你还没说阁老姓名呢?”店主说:“小的不敢直呼阁老大名,只能说他是
青州府阳河里人。”刘珝点点头,问:“你爷、你爹叫什么名字?”店主说:“祖父叫包泉,父亲叫包河,在下叫包海。”刘珝笑了:“泉而河,河而海,你包家一代比一代阔了。你爷爷还健在吧?”包海说:“俺爹都不在人世了,别说爷爷了,难道客官认识俺爷爷?”
“岂止是认识,还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呢!”刘珝笑着说,“你知道我是谁吗?”随从对包海说:“他就是你讲的阳河刘阁老。”包海咋也想不到,阁老爷从天上飞下来,哭丧着脸说:“阁老说俺祖辈势利,俺包家单门独户的,不势利不行啊,要不是打着您老的旗号,这小店早就关门了。”
刘珝说:“老夫给你改个店名,保你买卖兴旺。”店小忙取纸笔,刘珝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了四个大字“济生客栈。”字体方正浑厚,得篆之魂魄,含隶之精神,具魏之飘逸之风。大字下面又写了“刘珝题”三个正楷小字。
店小二拧着眉说:“阁老爷的字好是好,只是谁还知道俺是‘阁老店’哪!”
一位老秀才指点说:“好糊涂的包掌柜呀,这‘刘珝题’千金难求,往后再没人敢欺负你了。”包海一下子明白过来,趴在地上“嘣嘣”地磕起头来。 (刘继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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