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捐乐伎交换前妇 抢佳人扩充后妃
这时的慕容超顽强地坚信,不稳定因素已经肃清,天下已经安定团结,他们可以尽情享受握权的快感了。
国就像家,所以才叫国家。家需要钱,国也需要。为了保证政权运行,国家强盛,就要百姓们掏掏腰包了。这就不加节制地加重赋税徭役。至于制度政令,想定就定,说改就改嘛。反正权力总是有力量的。至于掌权者一并满足一下自己的物欲和性欲,那便不必计较了。若是有人劝谏,就是你认为皇上不懂业务,也就是瞧不起皇上。这就犯了原则性错误。谁要不怕国法无情,谁就来说三道四。
这时节,慕容超的自我感觉,当然十分良好。所以,他就地向封孚问道:“朕可与过去哪位皇帝相比?”
慕容超皇帝这时有个疏忽。他这话如果是向公孙五楼询问,那就必定得到满意的回答。可他偏偏来问封孚。而封孚这种人,是很容易说实话的。于是,他就既温文尔雅,又口齿清楚地道了四个字:“桀纣之主!”
“桀纣”是两个断送国家的昏庸暴虐之君的名字,拿来说皇帝,原是天底下最毒辣的。竟比骂他的亲娘,还要毒辣。所以,封孚的话音一出口,在场的官员们,立马就面如白纸,浑身出汗。封孚却捋捋胡须,迈着方步走出了大殿。
已由
青州刺史升为司空的鞠仲,与封孚关系不错。他赶紧追出来:“封大人,怎好这般与皇上说话?大人即可回殿,向皇上谢罪罢。”
封孚淡然一笑:“老朽行年七十,坟墓与棺椁早已备齐。只求死得其所而已。”
说完,潇潇洒洒地走了。
结果,当天晚上,封孚就死得其所了。至于死因,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若是病死,怎么就那么巧,白日骂了皇帝,晚上就得急病?若是自杀,什么原因?对于封孚来说,骂皇帝跟骂孩子,并无多大区别,值得吗?若是被慕容超暗害,则属合情合理。可是史料中又无记述。我也就不敢纂编了。
封孚一死,朝廷里就再也没人敢发一句逆耳之声。因为动物都是怕死的。
慕容超的日子,也就过得更加熨帖。因为,指手画脚的那些乌鸦嘴,是最讨人厌的。天下变成同了一种声音,这才是国泰民安。
封孚之死,在慕容超当皇帝的次年。即406年。到了407年七月,慕容超忽然想起了远在长安的母亲和妻子。他的这种舒坦日子,也该让她们享受一番。叫她们也知道,慕容超这个疯子,还是比较杰出伟大的。同时也为天下人做个样子:当今皇帝多么富有孝心,富有亲情。
试图以德治国,皇帝首先要为草民作榜样嘛。
当初,慕容超一做上皇帝,后秦的姚兴就把他的母亲妻子监控起来。姚兴知道,这将是一笔不错的买卖。果然,慕容超派来的使臣,一见到姚兴,姚兴就提出要求:
送来乐伎120人。
燕国向秦国称藩。
按说,这第一条并不苛刻。“乐伎”就是乐手、歌手和舞蹈演员。你燕国既然十分繁荣,那就送些艺术家过来,交流文化嘛。对于慕容超来说,乐伎只不过是马子车子一般的家什儿,120个,也不算多。给他。
至于这称藩之事,就有些歹毒了。
“藩”是皇朝封给侯王的封国。燕国一旦称了藩,那就是秦国的下属单位。在常人看来,这是对一个主权国家,莫大的侮辱。然而慕容超觉得,自己的权力反正是受不到损害,藩就藩嘛,也就是送一个称藩的表而已。崽卖爷田也心疼,那反而不正常了。于是,他就问心无愧。
这样,慕容超的母亲和妻子,就来到了南燕。呼延氏虽然成了皇后,却只是一个名义。因为,她早就是慕容超的前妻了。慕容超除了手头上美女如云之外,他最喜的,是一位姓魏的绝代佳人。他对呼延氏这般的村妇,哪里还有什么兴趣。可是,只有让正妻作皇后,皇帝的形象才有光彩。
此刻的慕容超,就算是心无二事,可以恣情地享受生活了。
408年正月,慕容超带领群臣,在广固城南郊举行祭祀大典。这可是皇帝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有了天子的祈求,无论天神还是祖宗神灵,才会保佑皇上万岁、国家万岁的。
然而就在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云天隐去,白日不现。慕容超等人,也就仿佛陷入了沙石乱飞的黑匣子。至于那些仪仗、帐篷、供桌、礼器,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慕容超惊得屁滚尿流。皇帝的威仪早就没了。等到逃命似的回到皇宫,他就召来太史令,结结巴巴地询问:“是何征兆”?
这太史令名叫成公绥,是个识得天文地理的专家,也是个不大识得时务的,只是接受了封孚的教训,平素不曾言语。这时候他就要说几句了:“陛下信用奸佞,诛戮贤良,赋税繁多,事役殷苦所至也。”
正在惊恐的慕容超,哪里由得不信。成公绥说的“奸佞”,慕容超一听就知指的是谁。为了顺应天意,他自己的臂膀也便顾不得了。这就罢免了公孙五楼的官职。同时宣布大赦,释放了所有在押人犯。至于那死了的,无非就是几条性命,此刻就忽略不计了。
但是,上苍给与慕容超的恐惧,只是暂时的。在拥红偎翠中过了几日之后,他就复萌了故态。因他空有治国的雄心,对于治政之道,全然是个文盲,是离不开公孙五楼这个外脑的。这便又恢复了公孙五楼的职位,而且,连公孙五楼的远亲,也俱都委以高官要职。这时的南燕朝廷就变了,变成了慕容超的寻欢作乐之地和公孙五楼的掌控之所。只是,皇帝为国为民的根本宗旨没有变。
改变的还有官场,所有希望晋升的卑劣者,一古脑地趋奉于公孙五楼的脚下。这些人不再比德才、不比政绩,而是比无耻。谁无耻,谁升官。最无耻的,连升三级。其实,这也无可非议。哪个公务员,不是做梦都想进步。有个叫做王俨的小吏,就在这场竞赛中,一直升到尚书左丞。
民间歌谣向来是政治的晴雨表。这时候就传开了这么两句:“欲得侯,事五楼。”
很显然,公孙五楼的政出私门,已经左右了朝政,掌控了皇帝。可公孙五楼嘴上说的,依然是为建设国家而奋斗。
慕容超的皇帝位子,坐满了4年。太上五年的正月初一,慕容超在东阳殿大宴群臣,同时举办春节晚会。皇帝这么高兴的时刻,却出了扫兴的事。那专门用来助兴的乐伎们,乐曲奏得单调,歌声唱得苍白。舞蹈阵容也毫无皇家气派,胖的胖,瘦的瘦,简直是演给庄户土财主看的。
慕容超正过大年,就碰上这么不景气,甚至颓败的事,他太懊恼了。才要发作,这就想到,不怪旁人啊。他是秦国的藩臣。燕国的好乐伎,早就呈献到上司那里去了。
慕容超又是最聪明的。江南女子,个顶个的袅娜妩媚,聪慧贤淑,自是可做后宫宝物的。再说了,文艺搞好了,臣民的文化生活丰富了,这也是国家繁荣的标志。要不,古人怎说“歌舞升平”。
可是江南的晋国,不是燕国的藩地,下个通知,要点歌星笑星什么的,人家也不送。
没关系,燕国有的是军队。
随之,慕容超就派出斛谷提和公孙归,突袭宿豫(今江苏宿迁)。宿豫攻陷,抢得近万人。选出平头正脸、白晰苗秀的2500人,进行乐舞训练。其中那最令人可心的,就不用训练了,侍寝嘛,洗洗澡就行。
旗开得胜,慕容超高兴之余,却嫌那些抢来的只是半成品。于是就再次指令,要看准那成品下手。这次弄来了1000多人。慕容超有些满意了。当即将斛谷提与公孙归,提拔为郡公和县公。
这个“公”,是公侯之公。无论级别、待遇,还是名声,那都是很招人眼红的。所以,慕容超的这个激励措施,很快就发挥了效用。那些也想晋升的将军们,不用请示就带领部下,杀入晋地,为国家收集人才。
对于晋国来说,这燕国就是欺人太甚了。你需要美女,人家不需要吗?你为了快乐,就叫人家妻离子散吗?可是,晋国那个弱智皇帝却软胎蛇骨,不顶事。于是,晋国北方的百姓,就自发地聚集起来,结坞自保,与入侵者殊死相战。
慕容超长得身材伟岸,膀宽腰圆,异常强健。性功能强一些,需要的美人儿多一些,全国人民都理解。可你慕容超,为了个人私利,就向后秦称藩;为了满足性欲,就与东晋结怨。这与你一切为了国家利益的宣言,是否有些不太吻合呢?
可慕容超并不这样想。他只觉得,燕国上下同心,令行禁止,竟是历史上的最好时期。于是就美滋滋地沉浸在盛世皇帝的美好氤氲里。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人的名字,如同晴空霹雳,传入了慕容超的耳朵。
此人名唤刘裕。
47年前的三月,刘邦之弟刘交的后人家中,出生了一个男孩。孩子母亲难产去世。孩子父亲以为,小子是个灾星,当时便要扔掉。孩子的姑母,抱去作为寄养。孩子的小名便叫“寄奴”。大名是“刘裕”。
就是这个刘裕,成人后竟是有勇有谋,于血肉横飞的疆场和杀人如麻的阴谋之中,脱颖而出。终于成为东晋宰相,且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握了军政之权。此人虽然字写得不好,却是个军事政治的双重专家,恰又胸藏鸿鹄之志。他自己就觉得,只有称孤道寡的日子,才是适合他的。可是眼下,自己在东晋朝廷的功业与声望,还没有超过另一个叫刘毅的。还需要再经营一番。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燕国频频地越境侵扰,掠去了几千美女,还俘去了三个太守。举国上下,同呼一词,伐燕雪耻。刘裕认为,如果征讨燕国,既代表了百姓利益,又可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影响。至于战争的结局,专家与外行过手,完全是狮子博兔,根本就不用考虑的。
目前就是机会。机会不是垂青有准备的人嘛。刘裕早就准备好了。
他象征性地向弱智皇帝上了一表,于四月间亲率大军,由建康出发,向北方开来。至五月,已经抵达琅邪。这就进入到燕国的土地了。
这刘裕,正有一个专家的习惯思维,一切缜密从事。他不仅毫不麻痹大意,而且沿途所有险要之处,都须筑城驻兵,步步为营。谨防燕兵断其后路。他要让战争的算盘珠,全然地服从于他的手指。
刘裕这次出兵,一路威武,气势如虹,引得后来的辛弃疾,在《永遇乐》里如此盛赞: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再后来的毛泽东,更对这首词赞赏不已。
应该说,辛弃疾的这句词,能够成为千古名句,与慕容超创造的机缘,是分不开的。
彼时,刘裕的伐燕大军已接近大岘。大岘就是现在山东临朐的穆陵关。是齐长城沿线,最险要的关隘。穆陵关之北,还有两道雄伟长城,名为“大关”、“小关”。三道关口,三道防线,构成一个完整的纵深防御体系。是当时最为著名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又被称为“齐地天险”。以至于后来的传统文化中,“大岘”就是天险的意思。
这般易守难攻的军事险地,对于刘裕来说,无疑是具有四伏的危急。所以有人提醒他:“燕人若于大岘,重兵坚守,继之坚壁清野,我孤军深入,只恐非但无功,反而难以退还。”
这话自是至理名言。刘裕却哈哈大笑:“慕容超哪里会有这等谋略。他哪里懂得守险清野。他定是利用鲜卑骑兵,善于平原征战之长,进据临朐,退守广固。大岘之险,无险也。”
那么,刘裕的判断,究竟如何?
当慕容超闻听刘裕来伐,顿时就土地庙里长草,慌(荒)了神。把怀里的魏美人往旁边一推,便召集群臣上殿议事。尽管,那些可以提出御敌方略和带兵征战的将军们,早已被他踢弄尽了。尽管,杰出者是无法培养,只能等待他自己诞生。可是慕容超坚信,俊杰也像韭菜,割了一茬,就有新的一茬冒出来。
然而,现今的朝廷,基本就是个庸才充斥的牲口市了。那些人只对钱感兴趣,什么军事,鬼才懂呢。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当儿,公孙五楼站了出来。这人也的确不是白痴,他的军事见地,还是颇有一些。他当即提出了上中下三策:“坚守大岘,拖延时日,挫掉晋军锐气,而后派精骑两千,沿海南下,断绝晋军粮道。再派兖州兵马,沿山而下,夹击刘裕。此谓上策。”
“空室清野,据险坚守,拒敌于大岘之外,晋军无粮,不出一月,便必撤退。此谓中策。”
“放晋军过大岘,剿敌于平原。此谓下策。”
很明显,公孙五楼是建议慕容超,由上中两策选取其一。所谓下策,自是最不适宜的。几年来,公孙五楼的所有馊点子,慕容超每听必从。唯有这一次,公孙五楼站到了正确一边。也唯有这一次,对军事专业一窍不通的慕容超,一个信口开河,就否定了他:“放晋军过大岘,我再以铁骑践踏之,岂有不胜之理。”
如此维系国家生死存亡的事,慕容超又要闹儿戏。那个极忠诚于朝廷的老将慕容镇,这时候便按捺不住了:“皇上,纵敌入岘,便是自弃险固。平原之内,无险可守,引狼入室,无异于作法自毙!”
之于战争,现在的慕容镇,就算燕国唯一的专家了。专家的话,一言改变一个时代,一句挽救一个民族,是很平常的事。何况,慕容镇还富有足够的实践经验。当年他率军平息王始的太平军,就是旗开得胜,手到擒来。可这慕容超,因为自己外行无知,也就极想表现得比专家还强。他与慕容镇辩论几个回合后,越来越理屈词穷。于是,外行掌权者的积习--匪霸之气--也便喷发而来:“收捕入狱!”
慕容超逮了反驳他的,这再发号施令,那就顺畅多了:“莒州、梁父、大岘守军,悉数撤回。修缮广固,养精蓄锐,待机全歼晋军。”
慕容超遵循了刘裕判断的一半。
六月上旬,刘裕的军队长驱直入,一边观赏着风景,就过了大岘。刘裕兴奋得在马背上蹦高:“哈哈!燕国完矣!慕容超完矣!”
他身边的将士们,却不敢相信刘裕的话:“相国,如何料得?”
刘裕指着满坡里成熟的麦子,笑道:“慕容超为我备下军粮,给养已有保障;我兵已过险境,均具死战之心。燕贼已入吾掌之中矣!”
那么,入了刘裕手掌的慕容超与公孙五楼等,这些国家的领袖们,又将如何呢? (冯蜂鸣)
编辑:今日青州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