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一词,最早见汉代荀悦的《申鉴·时事》:“皇民敦,秦民弊,时也;山民朴,市民玩,处也。”这里的“市”主要指集市。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市民也有着不同的内涵。千百年来,益都县城(青州城)作为历史上山东区域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中心,城市规模大,工农商学兵等行行皆俱,是一个传统的消费型城市,庞大的市民群体一直延续和存在着。而且,这座古城的人们遵循“以农为本”古训,即使经商或从事手工业的,也要置办点田产,甚至亦工亦农亦商。当然,也有雇工、贫雇农,甚至无业人员。
本文中所说的“市民”,是指新中国成立后益都县时期户口在城市街道的、从事非农业生产劳动(职业)的合法公民(不包括机关企事业单位人员)。益都县经过土地改革、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农业由互助组、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人民公社,实现了耕者有其田的目标;商业、手工业的公私合营和集体化,达到了社会主义改造的目的。居住在益都城里的原住民,要么是分得土地以社员身份从事农业生产、户口落在公社、口粮在生产队按“人七劳三”分配(包括幼儿或残疾人)的农民,俗称“农业社”;要么是不要土地(有地的献出),以工人身份从事工商业(分国营、集体)等、户口落在街道、由所在单位发工资和粮食指标(凭指标本人付钱购买)的,或待业者(包括未成年人)由街道只发国家供应的粮食指标的街道居民,俗称“市民”。
由此,县城古街巷两边肩挨肩的居民,左邻右舍地相处,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却有质的差别。当年一支《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歌曲很流行,社员便自称是“向阳花”。其人数较少,且与“市民”混住在一起,有“插花户”之雅称。
据当时统计,县城内市民约计近10000户,达3.3万余人。其中进入工商企事业单位的占少数,更多的则是自谋生计。由于处于国民经济恢复时期,生产力水平较低,生活必须品匮乏,市民的就业及粮食供应成了大问题。
1956年县里曾经动员回族民户移民青海,时有324户,1214人落户于青海省湟中县,但终因风土人情和生活习惯的差异,数年之内便几乎全员陆续回返原籍。1964年再动员市民户与知识青年下乡安置,口号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时有304户,包括知识青年共1499人,安置于本县各公社乡村。这些所谓市转农户,多数能安心事农,更有安家农村却返城做事者。自1968年开始,作为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县城大规模地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安置于本县各公社。一方面这是落实“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指示,也是缓解城区人口就业压力的重要措施。城区市民中,每年都有数百名知青到农村去。在得到适时锻炼后也会陆续安置工作,后推荐入伍入学。直到改革开放后一次性解决,全部返城安置。
当时的城关镇,统管农业社和市民。既要体现政社合一的公社组织,管理下属的各农业生产大队,又要管理为数众多的市民群体。城镇居民的管理,是通过居民委员会实施的。这些居委会是按街道划区域而设置的,其间也多有分合。但我们熟知的居委会是,东关片有:和平、胜利;城里片有:乐园、民主、西营、中所和东门;城北片有:北关,再加车站的义和、朝阳和夏庄。居委会的组成人员不是专职干部,而是各街道的活动积极分子,选举与委派相结合,但基本上委派。包括主任副主任几个委员和会计;居委会以下设居民小组,仅有组长和副组长,这就基本能够管理到户了。
当年我在东门瓮城住,属于东门居委会第一居民组。瓮城连同卫街以及各巷道,大概设五、六个居民组,每组二三十户。街头挂个白色的小木牌,用红字标明本组的组长副组长,也标清本组所负责的卫生段。组长监督四类分子扫大街,也适时动员居民清扫卫生。据老年人说,这些街道干部就是封建时代称的“地方”。不管是什么人,不管在外职分多大,在籍尊重地方很重要。像我们一些户,成员均属于单位集体户口,仅仅是居家在街道,也必须服从街道管理,譬如打扫卫生,献几个义务工都可以。街坊邻里间没有人关上门来过日子。
居委会是一个群众自治性的管理组织,但却是最基层最贴近民众,直接与居民打交道。其工作千头万绪,审核户口,发放票证,民事调解,介绍工作,安保卫生等等不一而足,可以召集会议,也可以传达监督。居委会人员工资由城关镇发放,一般不高也就是二~三级工水平。小组长没有工资,逢年过节能发条毛巾,若是有个面盆就不错。虽说管事不少,挣钱不多,但人们的觉悟上来了,都是竭力抢着干。因为岗位竞争激烈,居委会人员也就时常变换。而有机会上岗就颇为露脸,治下居民见了就会忙不迭打招呼。虽说纱帽翅头小,但决不能不把豆包当干粮。因为他们有权利,基本的民生事务归他管,更如升学入伍或就业,介绍信是由他们出,政审材料他们写。城区这些老百姓,姑家姨家老娘家,上溯祖宗查三代,怎么也有点哈喇味,写到证明材料里,那可真正砸锅了;劳动局下达指标就到居委会,就业单位有好也有孬,当然是委员组长首先挑,若是居民有意见,把你晾在一边不管了。那时候不讲文化讲出身,街道干部子女们,上油田干商贸,一般家庭缺乏选择权,四类分子家庭户就啥也别想了。还有救济福利诸多事,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当然这些现象是存在,但不能以偏概全,居委会的工作还是努力的,管理也很是到位的。城镇居民的生活一直是安定有秩序,也证明益都居民的高素质。
说到城镇居民的生活,很简单就是一切挣钱买,精打细算过。最重要的是口粮,须凭购粮证按月按定量。定量有标准,多年没有变,成年市民月定量二十七斤半,半斤植物油,小孩从八斤起步逐年增。粮色搭配粗粮多细粮少,还有瓜干甚至鲜地瓜。记得有些年份粗粮是地瓜,就需要自己下地刨。街道组长带领着,各家各户男女老幼齐出动,刨出地瓜就地过秤就地分,那场面至今记忆在心头。但就这一点,农业社员也很有意见,因为社员分配按原粮,四斤地瓜折合一斤粮,市民地瓜按成品粮,五斤地瓜折合一斤粮。若是动用指标兑粮票,成品粮一斤兑一斤;原粮须折扣,1.3斤方能兑一斤。应该说城镇居民的生活是清苦的,虽然粮油价不高,面粉价最高也就一毛七分八,但个人收入低,在工厂一般二三级工,四级工也不过43.5元钱。物资匮乏期,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凭票,布票炭票肥皂票,种类繁多得数不清,买双线袜子也需三寸票。不知怎么的,那年代生小孩子的特踊跃。人口多收入低,没有什么副食品做补充,人的肚皮就是填不满的坑,粮食指标不敷用,黑市价位又特高,就盼每月二十七,粮站里熙熙攘攘排长队,可以购买下月的定量了。天长日久日子精打细算过,成就了小市民斤斤计较的小脾气。
即使这样,农业社的心里也失衡。同住一条街,咱还得种地赴远郊,来来回回路途远,田间管理难到位,费力不少收获不多,粮食分配不足,经常是青黄不接难为继。市民定量不高月月有,更况且市民子女可就业,有工作就挣钱,学徒最少也二十元。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四、五毛,有些队低到毛儿八分钱。镇委也是倾注权力抓农业,却因情况特殊而欲振乏力。人与人最怕作比较,同住一条街,只因身份不同却高低立见。一比较心理就失衡,极易产生沟堑和隔阂。再加上一些青年欠自觉,刚刚进工厂便是茄克工服身上套,上海手表挽一鞘,很容易引发愤懑和不满。记得有几个戴手表的小青年,偏去荷花池里扒块藕,偏被社员们逮住了。哼,让你逞洋包,摁倒池底污泥里里,一顿肥揍再处理。要知道,社员都是一棵藤上的瓜,抱团行动是强项,就同市民对着干。居委会号召搞卫生,偏就当街晒柴禾出大粪,反正是居委会管市民,管不着农业社。“抓革命,促生产”理由杠杠的。
如今,随着城市化和市场化经济的迅速发展,城乡差别不断缩小,伴随着城市户籍逐步放开,市民在城乡居家置业,尤其是新移民涌入城市。这些“新市民”是传统的市民概念无法包容的,因此,市民的内涵在动态地改变着,传统的市民正离我们远去,新的市民正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刘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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