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红楼梦》,发现贾府有件传声报信的“传事云板”,不知是个什么物件。目前所见各版本均无注解,查上海古籍出版社《红楼梦鉴赏辞典》“陈设器用”条目,也没有注释。既然属于“板”,是否是木质的,如走街串巷挑担卖豆腐的小商贩敲击的那种“木梆子”响器?细读《红楼梦》中所写,这种云板具有“传事”和“召集”功能,还能将睡梦中的凤姐“惊醒”,说明它传声悠远响亮,自然不是木梆子所能。
“传事云板”的出处是《红楼梦》十三回写宁国府贾珍“爬灰”,导致其儿媳秦可卿命丧天香楼。秦可卿去世时托梦给王熙凤要她及早考虑贾府败落时的后事措置,并告知贾府不日将有一件非常喜事,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贾琏送黛玉回扬州探父,凤姐与平儿夜间胡乱睡下。秦可卿与凤姐梦中相告。此时“已交三鼓”,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扣四下,将凤姐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声吓了一身冷汗。--显然,贾府在二门上值班的家仆敲击“云板”、“连扣四下”,正是报丧的信号。承蒙网友@晚浦告知,此“云板”系带有云头纹的铁板,声音响脆,具有传事和报警功能。“连扣四下”系报丧之音,当与喜丧礼制有关。清中期崇尚孝道,丧葬礼制严格,诸事以礼而行。现在农村刚过世或上坟一般以老礼先磕四个头。古时夫妻新婚,对拜合卺都是以三次而行。丧取“四”,当有和喜三区别的原因。另外,按国人的避讳心理,死与“四”也有谐音之意思。所以书中各房奴仆得此信号,自然前去聚集了解详情,才有“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秦可卿的死因并非贾府下人所知,须由故事情节的展开中细细寻绎。曹雪芹原“用史笔”,比较细致地写出了公媳乱伦孽情经过和被可卿丫鬟瑞珠撞破败露,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因为这是一件真实发生在“江南江宁府江宁县”(书中贾蓉履历上真实标注)的“家丑”,在畸笏叟(疑似曹雪芹叔父曹頫)的规劝要求下曹雪芹删去了十余页。但从宁国府铺张奢华的葬礼细节中也可一窥其缘由。此即“宿孽总因情”的揭示。
我们还是详细考证“传事云板”的由来。近日检索李凤琪先生著《
青州旗城》一书,又有新的发现。在此书“旗城修建·巍巍景观”一节中详细记述了“云板”的设置和功用,使我们由此得知这是一件八旗军旅传送信号、具备联络功能的军器:
城里最繁华的是十字街口,东西南北四条大街有铺面房400余间,商店林立,贸易繁荣,每天均有早市。十字口还有旗城值班的班房一座,稍向南有协助将军和副都统办公的左、右司衙门。值班班房旁边有“点楼”一座,楼上悬挂一长方而扁形的金属板,其两端如云状,叫“云板”。敲击云板其声悠扬,能传十几里外。旧时官署和权贵之家都以打云板为报事聚众的信号。北城八旗兵民过着兵民合一、起居定时的生活,早起晚归,军队集合、操练等,都要敲击云板,北城人俗称“打点”。每日晚酉时(17—19时)敲三遍点,最后一次十字口班房高挑红灯。四门守卫见红灯便关城门上锁,然后将钥匙跑步送到十字口班房。次日晨寅时(5—7时),敲三遍“点”,第一遍全城军民起床,第二遍四门守卫跑步到十字口班房领钥匙,第三遍开启城门。
询之于益都街道旗城社区伊荟林先生,旗城曾经使用的云板已经下落不明,实物难觅,只能寄希望于军科专家或是文物收藏家的披露了。我们知道,在古代军队通讯联络的信号主要有三种:一是烟火信号,如狼烟、火把等,后来发展到信号弹、电光信号;二是手旗语信号,借助手语或旗语进行联络,发出指令;三是声音信号,“击鼓而进,鸣金收兵”的战鼓和铜钲,清军常用的海螺,后来的军号、哨子等。考察清代
青州旗城八旗军民使用的云板,当属此类信号中的铁制信号与通联工具。当年也有个军转民的情况,就是官署和权贵豪门也开始使用云板作为传事和招聚的信号器材。《红楼梦》中贾府的传事云板就是军转民的使用。这与贾府先人由骑射军功取得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的叙述是吻合的。当然,这也是曹雪芹家族和苏州织造府李煦家族先人(本属山东昌邑姜姓子弟,被掳成为清军李姓佐领义子)“从龙入关”过程中得以发达的一个隐写。借这个云板的出现,曹雪芹隐写了自己家族曾经的兵民合一的八旗军旅生活。还有一层更深沉的意蕴:此书“大旨谈情”,借“情”与“清”的谐音关联,既写“情之迷人”,又写“情之误人”,在“情”之正反两面上构成了互为其根、互为阴阳消长的太极关系,使读者对“情”之两面性上有着辨证客观的认知,启蒙大清子民认清“清”之迷人又误人的真实情状。这才是“此书救世之溺”和“更有情痴抱恨长”的创作缘起。作为铁制的云板,自然属“金”之器,因“孽情”而败亡的凶丧不详之音由此“金”之器发出,是否也是曹雪芹刻意揭露的满清(后金)“造衅开端”之音呢?知音与否,读者自悟!
(王纯忠:寿光市环保局干部,红楼梦研究者。作品在《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潍坊科技学院》学报,《齐鲁晚报》多有刊载。近年着力于《红楼梦》的版本校勘和音韵训诂等小学研究,对《红楼梦》创作主题进行了辨析和探索,引起了国内红学界的关注。)
编辑:今日青州网